版权：《电影文学》编辑部

来源：《电影文学》2024年第4期第3-14页

作者：张燕 杨雪团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北京 海淀 100875)

[摘要]2023年,中国电影呈现出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以来良好的复苏态势,整体创作表现出以下明显特征:对现实生活进行了多维度的观照与书写,现实题材、现实主题、现实人物贯穿全年;类型电影持续探索创意创新,在悬疑、犯罪之外,喜剧、动作等多元糅合,显示出更加丰富立体的电影格局;主流电影叙事从国家到个人,塑造了不同行业的英雄形象;新人导演、新人力量以更新创意和更深主题挖掘,为电影艺术创作注入新鲜生命力。

[关键词]2023年中国电影;现实书写;类型探索;英雄塑造

[项目]2023年度北京师范大学领军人才培育项目“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中国电影高质量发展与国际传播策略创新”的研究成果,由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

2023年,在多样化影片持续供给和观众热情回应的“双向奔赴”中,中国电影交出了自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疫情以来最好的一份成绩单:2023年中国内地电影市场总票房549.15亿元,同比2022年增长83.5%,基本恢复至2017年水平,全球票房贡献比例提升至23.3%,观影人次12.99亿,同比增长82.56%;放映场次1.31亿场,同比增长28.08%;内容生产方面,2023年上映新片509部,较2022年增长183部,其中进口片持续式微、票房贡献仅占16.2%,较2019年疫情前的37.4%有严重下滑,过亿国产新片有66部。^[1]可见,2023年中国电影不只提前完成了国家电影局“十四五”规划中年度票房过亿电影达到50部的目标,而且电影观众满意度也有倾斜式提升,暑期档满意度达84.5分,6部影片满意度超84分,数量及占比居历年同期之最,此外中秋、国庆档5部重点影片均获得观众“满意”评价。^①

整体而言,2023年中国电影历经多年沉淀之后,在题材选择、类型拓展、主题深入、艺术呈现等方面,都做出了更卓有成效的积极探索。《孤注一掷》《消失的她》《八角笼中》《涉过愤怒的海》《我爱你》《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忠犬八公》《我所经历的风暴》《学爸》等现实题材影片,深耕社会生活的当下土壤,聚焦普通人的现实困境与人性力量,唤起普通观众的深切共鸣。主流电影创作,除了《志愿军》《长空之王》等依然秉持“全景式”“高概念”模式之外,《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坚如磐石》《我本是高山》《热烈》等影片,则聚焦大时代中的小人物,通过一个个鲜活生命个体的讲述,用润物无声的方式传递出背后的人民大义与国家使命。与此同时,类型电影进行多维拓展,以《流浪地球2》为代表的科幻片、《满江红》为代表的喜剧片、《消失的她》为代表的悬疑片、《93国际列车大劫案:莫斯科行动》(以下简称《莫斯科行动》)为代表的动作片、《一闪一闪亮星星》为代表的爱情片及《长安三万里》为代表的动画片等,不只贡献了2023年的头部爆款影片,还在多元类型杂糅中积极构建新格局。

此外,2023年中国银幕上,还出现了以《宇宙探索编辑部》《白塔之光》《不虚此行》《永安镇故事集》为代表的“小众”影片,尽管市场表现一般,但艺术口碑不错,豆瓣评分均在7分以上。以魏书钧、刘伽茵、孔大山等为代表的新人导演,凭借着对世界与人生的独特理解及对影像语言的个性探索,相关作品陆续斩获国际国内多个重要奖项,展现出蓬勃的创作力,为当下中国电影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

2023年中国电影的创作题材涉略很广,尤其历史改写与科幻想象开局定调,在年初贺岁档便以宏阔视野与魅力视听,吸引了大量观众的目光。而后犯罪、悬疑、动作、喜剧等影片纷至沓来,以绚丽的视听奇观与高制作水准,创造出熟悉领域的强烈陌生感,满足观众对类型电影的高度预期。其中,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聚焦世间烟火与人生百态,部分选择根植于生活中的真实案例,一如既往地用敏锐目光与锐利笔调,以更接地气的叙事方式与更深刻的人文理念,全方位地书写普通人的日常故事。

(一)社会转型与现实困境

每一个正在发展与转型的国家,在社会变迁中都面临着各种各样因为变化而导致的矛盾与压力,而“这个过程既有渐进的,也有突变的。正在中国发生的社会转型属于后者,并具有浓缩的特征”^[2]。2018年《我不是药神》引发广泛的社会反响与讨论,将艺术加工的故事现实与严峻存在的社会真实进行有效观照,用影像的方式推动社会变革,与其说是电影的力量,不如说是人民与现实的力量。从这点而言,现实主义题材电影作品不仅是一种创意性的艺术审美与大众娱乐消费形式,而是更为深切地关联银幕内外的世界与观众,承载了强烈的现实体悟、社会期待与文化想象。

王宝强导演的《八角笼中》,取材自2017年轰动全国的“格斗孤儿”真实事件,聚焦一群被主流教育忽略的孩子,以底层人物的视角,讲述一个励志奋斗且社会关怀的故事。失败的沙石场老板向腾辉收留了几个流浪的少年,或许是出于私心想要延续自己未竟的少年理想,或许是来自共同命运的惺惺相惜,让外表冷漠而内心柔软的落魄老板成为少年们的武术教练,通过魔鬼式训练,一步步助力流浪少年成为格斗英雄。影片在天然具备“话题基因”的基础上,将“草根”“底层”“困境”等元素,通过起承转合的叙事铺陈与朴实粗粝的影像质感,实现了直观形象的银幕描写呈现。影片“破笼而出”的寓意鲜明传达,给所有在底层逐梦的观众以光明的希望。这个关于“奋斗”的故事尽管情节略显老套,但全片有关留守儿童的问题、教育资源不均衡的问题及“一切向钱看”的价值观问题等银幕展现,在动人故事、细腻人物引发观众情感共鸣之外,亦给人以深刻的现实审视与社会反思。

韩延导演的作品一直以来擅长对现实进行细致入微的观察,对困境中的向上力量进行温暖诠释,2023年推出的影片《我爱你!》以爱情为切口,另辟蹊径打造新时代爱情故事,将刻骨铭心的爱情叙事放在了三对似乎不应该或不再拥有爱情的老年人身上,聚焦当代老年人群在人生暮年所面临的疾病、贫苦、孤独等现实问题。因而,“影片《我爱你!》并不仅仅是一部描写‘黄昏恋’的老年爱情电影,而是突破了以往老年题材电影的创作模式、从老年人主体叙述状态的身份与视角出发,试图展现主流社会中年龄、健康、阶层的三重边缘位置的话语表达,从而展开了深度老龄化社会的多重面相”^[3]。

此外,黄渤监制并主演、苏亮导演的影片《学爸》,观察到“内卷”“躺平”“焦虑与和解”等社会教育热点话题,讲述了一个为了孩子接受优质教育资源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中国式家长的故事,旨在揭示现代社会中亲子关系的复杂性和教育制度对个人及家庭的影响。^[4]董成鹏导演并主演的《保你平安》,一改以往电影中夸张搞怪的喜剧风格,通过一个“过分热心”的墓地推销员的视角,揭示了当前社会中关于网络匿名、网络暴力及唯网络热点的马首是瞻的畸形网络生态。而忻钰坤导演的《热搜》则通过一桩离奇案件,关注媒体制造网络热点、推动非理性网络暴力生成及大众盲目追逐话题、现实校园霸凌现象、女性受到伤害被性侵等社会现实问题。立足于当前广阔的社会现实,这些影片通过故事的艺术化叙述与影像化呈现,直击社会转型过程中暴露出来的困境与矛盾,切中观众的日常现实生活,形成观众的共情效应与深切反思。

(二)情感困境与家庭问题

除了以上较为宏观的现实关注,2023年中国电影还明显表现出聚焦家庭这个重要的社会基本单位,通过或悲情或治愈的家庭故事讲述,来探讨家庭成员之间爱的理解与表达、父母与子女的共同成长等情感命题,推出了《涉过愤怒的海》《忠犬八公》等多部影片。

2023年11月上映的犯罪悬疑电影《涉过愤怒的海》,曹保平导演继续其“灼心系列”一贯的黑色叙事与特色风格,由一桩离奇的少女异国被害案入手,通过重重悬念的营造及弥漫着暴力、冲突、色情的影像风格,叙述了一个愤怒父亲远赴日本的决绝复仇之旅。这部影片以极致的视听手段描绘了案件的残暴与人性的恶,展现了飞车追逐、暴雨压顶、悬崖对决等“大场面”,超越了该种类型的常规模式。实际上,这些“看得见”的娱乐手段,符合“商业逻辑”的现代影像表述,但却在文化表达方面犹如海面之上那一块看得见的冰山山尖一样,导演更着力探讨的是深藏其后的社会反思与主题揭示。片中黄渤饰演的父亲在艰难的打鱼岁月中练就了一身规避海上任何风险的高超本领,却唯独没有意识到最大的冰山,来自自己最亲爱的女儿,或者说,这座最终压垮女儿也压垮父亲的巨大山体,其实都是由父亲一手搭建,在以工作之名日复一日的忽视之中,女儿在漫长的孤独与黑暗中失去了对于太阳、对于爱的感知能力,最终用冰冷尘封住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这部表面上的“犯罪”片,实际上是探讨父母与孩子之间爱的哲理片,它用两个年轻的生命对爱的肆意破坏,提醒着家庭之爱在平凡之中不凡的巨大力量。

徐昂导演的电影《忠犬八公》,借由一条名为“八筒”的中华田园犬,讲述了现代家庭成员中夫妻之间、父母与孩子之间难以沟通的现实困境。该片翻拍自日本导演新藤兼人的原著剧本《忠犬八公》,大致沿袭了日本及美国电影中的基本故事主线,并兼顾本土观众审美,做了比较充分的本土化改编,倾力打造改编故事之于观众的最大限度的“熟悉感”。在中国式的家庭关系中,亲人在表达关爱与牵挂的时候,总是倾向于沉默和隐晦,而这种不能表达的情感,在现代式的家庭关系中被更快速地稀释与消退,在妻子对丈夫的抱怨、孩子对父亲日复一日的误解中,家庭成员之间的矛盾蓄势待发。电影将这种不能大声表达的情感,放在了一条不能开口的“八筒”之上,加上演员细致入微的演绎,这种无以言表却无时无刻不在行动中灌注的关爱,最终被孩子和爱人理解与接纳。

有关家庭与亲情的影片,2023年还有多部,包括:新锐青年导演白志强的处女作《拨浪鼓咚咚响》,聚焦乡村留守儿童的问题,以高度还原现实的“记录式”风格,讲述了一段没有父子关系却胜似父子的感人故事;泷田洋二郎首部跟中国电影人合作的作品《我爸没说的那件事》,则塑造了一位隐忍而伟大的父亲,在家族的使命传承与儿子的健康人生之间做出的艰难选择。尽管由于上映档期安排等各种因素,这些影片尚未广泛进入普通观众的视野中,但其以多元的艺术魅力,探讨着当代中国家庭中的情感困境与最终抉择。

(三)极致现实与人性拷问

由历史到当下,中国电影拥有现实主义创作传统,而且在不同历史时期具有着侧重性的发展特征。学者范志忠认为,20世纪50年代主要强调塑造典型环中的典型人物,新时期主要关注被遗忘的人性内涵,但在当下,中国现实主义电影则“力图直面现实人生,强化中国电影的精神维度与文化维度,呈现多元化的发展态势”^[5]。就这点而言,2023年涌现出《孤注一掷》等现实主义题材电影,除了聚焦普通人物的日常生活、“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以外,还将犯罪、凶杀、诈骗、贪腐等社会极端恶性真实事件作为创作素材,描画揭示出特定生态特定群体的更为复杂的社会图景。多部电影在强烈的矛盾冲突、紧张的叙事节奏、正邪双方的极限拉扯及充满感官刺激的暴力血腥场面中,放大着现实生活中的复杂与阴暗。与消费市场中习以为常的“酷片”“爽片”不同,影片往往在极致张扬的视听外表下,拷问一个个陷于困境中的人类灵魂,讲述如何进行自我救赎与解脱的故事。

由宁浩监制,申奥编剧并执导的犯罪电影《孤注一掷》,以38.48亿元的票房收入位列全年电影票房第三^②,该片对于当前网络诈骗频发的高度现实指向,最大限度地激发了观众的情感共鸣。除了是第一部在大银幕上“详细展现跨国网络诈骗的完整链条”、满足观众的强烈好奇心及充当受害者的情感抚慰剂之外,片中对于人性的贪婪与堕落、极致的恶与极致的善之间的对比与周旋,也给人以极大的心灵震撼。片中主要人物悉尽去除了诸多电影偏爱设定的“主角光环”,而将普通人身上的贪婪、虚荣、自私等特质植入角色的性格设定中,在堕入骗局、遭遇摧残、侥幸逃脱之后,与之前的负面特质相对的善良、同情、不忍等感情又在同一个人物身上复苏,助力完成对自己亦是对他人的最终救赎。

这种在极致的现实当中对于人性的触底拷问,同样在《涉过愤怒的海》《莫斯科行动》及《坚如磐石》等影片中悉数尽显。《涉过愤怒的海》中,无论是失去女儿的父亲,还是不惜牺牲自己也要维护儿子的母亲,似乎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中国式父母于儿于女的不讲条件的爱,但导演曹保平所要揭示的,可能是这种亲情之爱后面被严密遮蔽的冰冷。《莫斯科行动》中,反派人物承载着叙事推进的“坏人”功能,事实上却是一个缺失父母关爱甚至被社会无情抛弃的“可怜人”。《坚如磐石》中,张艺谋对人性的审视则更加复杂而深刻,“在相互搏击之中,人性之恶、之善、之美渐次展开。从人物关系到内心,不全是非黑即白的,而是一种混沌的灰色。它难以决断,又必须决断,人性在极致状态中‘鲜血淋漓’”^[6]。

自1987年正式提出概念以后,主旋律电影旨在讲述中国故事、塑造英雄人物、宣导主流价值、弘扬传统文化,逐渐发展成为并驾齐驱于类型娱乐、艺术表达的重要创作维度。新世纪以来,从主流电影到新主流电影、新主流大片,主旋律电影逐渐演进,从教条式规劝到沉浸式满足,进入了集主流意识、艺术表达与市场拓展于一身的新时代。《建国大业》等“三部曲”电影、《我和我的祖国》系列电影、《长津湖》系列电影等大制作探索成功之后,当代的主流电影创作逐渐走向多元。2023年主流电影中,既保留了全景式、立体式的宏阔图景,也于平凡、细微处见真情。

(一)战争史诗与民族英雄

作为陈凯歌“从影40年来最为艰苦的创作”,也是影史上首次如此全景式、多线程地再现这场“立国之战”^[7],《志愿军》三部曲之第一部《志愿军:雄兵出击》用恢宏的视野,讲述了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之后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家卫国的故事。该片延续了《长津湖》系列的战争史诗格局,注重震撼性视听效果的呈现,歌颂了志愿军将士舍身为国的爱国主义精神和英勇顽强的战斗意志。^[8]该片没有采用单纯个体及单一事件的微观视角,在事关国家危难的重要时刻,从国家领导人毛主席、周总理,一直到以血肉之躯驰骋沙场的普通将士,每一个人都身负民族大义,每一次行动都事关战争成败。陈凯歌尤其擅于如此壮阔场景的游刃有余的布陈,在张弛有度的节奏、慷慨激昂的音乐及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中,还原了在一个真实的历史时刻,民族英雄的生成与不朽,完成了一部英雄史诗的影像书写。

除了可以供人无限景仰与怀念的有名英雄外,漫漫历史长河中,还有无数冒着战火的滚滚硝烟,挽救国家于沉沦边缘的无名英雄。程耳导演的谍战悬疑片《无名》,正是这样一曲献给无名英雄的赞歌。另一部高群书导演的《刀尖》,立足于20世纪40年代风云变幻的特殊历史,在那样一个拨云不见天日的复杂环境中,肩负着国家民族重任的地下工作者,在志同道合却又貌合神离的伙伴关系及无时无刻不在刀尖上行走的艰难处境中,完成英雄身份的静默书写。如果说陈凯歌的英雄赞歌更多是浸润着浓烈情感的正面歌颂,《无名》与《刀尖》则更多立足于普通个人的微观视角,在丰沛的细节与节制的情感中,展现出从普通人物到英雄身份的个体成长与蜕变,两种风格的英雄史诗互为补充,互相成全,共同促进中国主流电影多维景观的呈现及多重视角的塑造。

(二)行业题材与国家英雄

美国约瑟夫·坎贝尔(Joseph Campbell)在《千面英雄》一一书中写道:“英雄作为现代人而死去;可是作为永恒的人—更完美的、非特定的、普遍性的人——又获重生。”^[9]对于大众来说,不论在任何时期,都会有着特定时期关于英雄的不同榜样标准。在革命与战争年代,如果说英雄的树立需要浴血沙场、向死而生的悲壮与豪迈,那么在和平与建设年代,英雄则可能诞生于各行各业当中,比如那些在平凡岗位上兢兢业业,将普通的事业做得熠熠生辉的行业精英。

因而,2023年主流电影还将视角投向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各行各业。五一期间上映的电影《长空之王》,是一部“需要相关特定的知识”才能看得懂的空军题材影片。与之前的《冲天飞豹》《歼十出击》《空天猎》等相关影片不同,作为一部“讲述中国航空工业发展”的影片,该片通过一个个试飞员的视角,向观众普及中国航空航天事业的最新成就与发展。作为一部全面立足于现实的影片,本片却采用了大量先进的数字特效技术,如虚拟空间、IMAX技术及电脑后期合成等,还有在整体拍摄上异于常规的大场面、大景别及空中的奇观化场景呈现等,使得对于诸如“卡门线”“歼-20战机”等概念存在一定理解障碍的观影人群,也获得了淋漓畅快的观影体验。

《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与《热烈》则将目光对准了体育行业。相比前者更为中规中矩的“传记式”叙事策略,董成鹏的《热烈》延续了导演一以贯之的喜剧风格,并且在其中增加了爱情、亲情、歌舞等元素,因而,作为“献礼亚运”的命题作业,《热烈》没有被标准所束缚,反而如片名一样,在各种元素的杂糅中稀释了荣誉的沉重分量,甚至选择让梦想退回单纯的兴趣之后,依然能够释放出持久而浓烈的魅力。此种处理是对“唯有成功才是英雄”的执念的重新诠释,也让体育精神回归其“人人皆可参与”的简单、纯粹的初衷。

其余多部电影也都重视与挖掘社会现实的多维度面向。《坚如磐石》聚焦官场的权力与阴谋,《检察风云》则讲述了检察官与犯罪分子的斗智斗勇,无论是手握重权的官员政要,还是狡邪奸猾的小人,只要偏离道德与法律的边界,都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总之,在对国家英雄的塑造过程中,电影广泛取材于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各行各业,在对向上的力量予以称颂的同时,不忘对存在的问题进行真诚的揭示与反思,在全景式、立体式的包裹中,通过一个个坚守在岗位上的“国家英雄”,展现出一个众志成城、合力筑梦的国家形象。

(三)传记电影与平凡英雄

除了以上英雄谱歌之外,2023年的主流电影创作还更接地气,直接取材于现实生活中的平凡英雄,用几近白描式的创作方式,推出了多部影片。正如导演尹力所表示的,“如果50年或100年后,人们要通过影像来了解这个时代和这个时代的电影人,我们可以拍着胸脯说无愧于这个时代,因为这些英模人物传记电影将最平凡的人不俗的人生呈现在影像上,给他们留下了鲜活的印记”^[10]。

英模人物传记电影《我本是高山》以真实原型为素材,讲述了云南丽江华坪女子高级中学校长张桂梅在艰苦条件下坚守教育初心,助力守护一个个面临失学的山区女孩最终步入大学的感人故事。在前期众多新闻媒体的传播下,张桂梅老师的崇高事迹家喻户晓,这积聚了较高的关注度与人气。影片以当代主流电影的创新理念,自觉强化戏剧性叙事,择选表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事件”,以人为本、以戏为核,融汇写实与写意,艺术性地呈现出平凡英雄的行为、情感、情怀、精神等多层次,深度开掘人物内在的生命内涵。

另一部人物传记片《望道》,立足于我国现代著名的思想家、社会活动家、教育家和语言学家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的艰难过程及在动荡年代里传奇的一生。该片承袭了当代主流电影更加个人化、细节化的创作手法,既侧重于展现人物的英雄行为与光辉事迹,同时也捕捉了大量人物在面临艰难困境时候的矛盾与挣扎,用更加立体化及情感化的叙事策略来唤起更多观众的情感共鸣,以凡人的视角使英雄的伟大事迹烛照天下。

类型电影作为一种特定的叙事模式和视觉风格,在观众中已经形成了相对固定的认知和接受度。纵观2023年中国电影的创作布局,无论是制作居于头部、票房位列前几的《满江红》《孤注一掷》《消失的她》等影片,还是在小众范围与观影人群保持较高黏合度的《宇宙探索编辑部》《不虚此行》《永安镇故事集》等影片,均很难用单一的类型加以简单界定。但随着电影市场的不断扩大和观众需求的多样化,传统类型的局限性和单一性也逐渐显现出来。因此,对类型电影进行多元探索,打破传统类型的束缚,拓展电影创作的空间和可能性,满足观众日益多样化的审美需求,是现代电影创作的重要趋势。与此同时,通过从内容到形式的持续探索和创新,中国电影也在整体格局构建方面持续发力,形成有影响力、有辨识度的影像类型,树立在整个电影市场中的地位和影响力。

(一)科幻/奇幻电影的奇观想象与工业美学

针对近年来《流浪地球》《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充满想象力的电影作品的出现和风靡,陈旭光教授进行了现象分析和理论总结,提出了电影创作与接受领域的“想象力”消费现象,用来“指受众(包括读者、观众、用户、玩家)对于充满想象力的艺术作品的艺术欣赏和文化消费的巨大需求”^[11]。尤其在蓬勃发展的电影工业的支撑下,对未知宇宙的探索及对于人类现实以外的奇幻空间等领域的想象,成为当代电影的主要表达主题之一。

继2019年《流浪地球》创造电影神话之后,郭帆继续带领团队推出了该片的前传《流浪地球2》,并以40.29亿元票房的收入进入中国电影票房榜前十。^③尽管没有超越前篇的票房成绩,但四年编导制作的沉淀,使得后篇无论在故事延展铺陈方面,还是对于未知宇宙的震撼描摹方面,都有了明显的进步。连同前篇一起,《流浪地球》系列对于宇宙未来景观的打造,不只是深切立足于人类当前的忧患实际,更是以此展示了当前的中国,无论在电影工业的制作水平,还是对于宇宙高精尖科技的掌握方面,都遥遥领先于当代的科学实际,且在面临人类前途命运之攸关问题时,一个负责任的东方大国的高度智慧和不辱使命。

同样是对于未知世界的探索和想象,《宇宙探索编辑部》不遗余力地消除了科幻电影一直以来展现出的奇观、绚烂、震撼、精致等“高概念”的创作方式,而是力图回归到现实生活的实际,通过一个普通甚至是落魄的编辑的视角及过分荒谬的剧情,传递出“奇幻就在身边”“宇宙就在地球”“未知就是我们自己”等生命哲学的理念。在对“未知的文明就一定高于人类本身”的刻板认知进行彻底反思和颠覆的基础上,该片给出了人类存在的另一重视角,可能是荒诞,可能是偶然,也可能是对本身存在的漠视,等等。因而,因为没有震撼视听的场景,也缺乏满足想象力的奇异景观,该片未能引起大多数普通观众的共鸣,却是对中国科幻电影想象力的一次极大拓展和有效补充。

除了对宇宙的想象以外,2023年的想象题材中,还有着对于历史与神话的想象,如《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以及人类自身的想象,如《爱情神话》《照明商店》等。相同的创作表征即在于,无论是来自遥远神话的神秘与超自然性,还是来自未知时空人类自身的可能性分身,影片都没有侧重于“奇幻”及“灵异”方面的过多铺陈,而是把重点放在了人本身的讲述上,探讨关于人类自身的成长及真挚感情等永恒母题。

(二)喜剧电影的创意创新与娱乐生产

作为最成熟的电影类型之一,喜剧电影可以很好地充当“社会减压阀”,承载娱乐功能而一直为观众所喜闻乐见。但优秀的喜剧电影显然不仅仅为了博观众一笑而已,通过喜剧进行文化传承,以喜剧作为媒介进行社会批判,通过喜剧轻松的外表来烘托复杂的人性等,都是喜剧电影一直不竭追求的目标。在更加多元的目标号召下,2023年的喜剧电影不只在类型上增加了悬疑、犯罪、奇幻等元素,而且题材上横跨历史与现实,将家庭、爱情及个人成长灌注其中,在一片喧嚣的场景中展开了对社会与人性的多维审视。

在2023年初贺岁档,张艺谋执导的《满江红》,一出场便赢得满堂喝彩,以45.44亿元的票房树立了2023年的电影标杆。本片剧本历经5年的精心打磨,在几乎是过于刻板地追求古典戏剧“三一律”形式的基础上,通过引人入胜的悬念叙事及多重出人意料的反转,完成一个故事的完整缝合。除了叙事上的超高技巧以外,幽默的台词设计、夸张的人物表演、小人物的视角及荒诞的剧情安排等,都给了严肃的爱国历史题材以愉悦的外衣,在轻松欢笑及深沉反思中,完成了民族大义和爱国情怀的影像书写。

一个是国内顶尖导演在年初的精彩呈现,一个则在年底绝对黑马式的收尾,董润年编剧和导演、董成鹏(大鹏)倾情主演的喜剧电影《年会不能停!》在12月29日上线后便话题不断,连续多日登顶票房榜首,并以豆瓣8.1分的评价获得了观众的一致认可。该片取材于现实的办公室题材,借助于一个普通、老实、憨厚甚至略显迟钝的底层打工人翻身成为行业高管的离奇遭遇,给大量与片中角色无二的“白领”劳动人以精神上的极大抚慰。影片以一种喜剧式的荒诞和幽默,对日常工作的乏味与艰辛进行了轻松的化解,在此基础上,还运用喜剧讽刺功能,对办公室政治及行业潜规则进行了无情的嘲弄。

2023年的喜剧片创作,除了前面两部,还有《保你平安》《永安镇故事集》《抬头见喜》《超能一家人》等。无论是《永安镇故事集》偏于导演个性化的表达方式,还是《超能一家人》《交换人生》对于奇幻元素的使用,《保你平安》中公路片的影像风格,以及网络电影《抬头见喜》将元宇宙引入生活,离奇、搞怪的背后,是对于现实当中关于亲情、女性、成长、梦想等主题的不竭思索,并试着通过喜剧的方式,去消解真实生活中的苦痛与残酷,用艺术的方式去找寻生活的答案。

(三)犯罪悬疑电影的个性化探索

在2023年整体电影格局中,犯罪悬疑电影贯穿全年的电影银幕,并且在每一个档期都呈现出领跑者姿态,以《孤注一掷》《消失的她》《最后的真相》《三大队》等为代表。根据中国电影年度调查报告显示,2023年的犯罪悬疑电影总共票房收入为188.81亿元,占据年度总票房的42.72%。^④此类电影以丰富的剧情、紧张的氛围、复杂的人物、深刻的社会议题、强烈的情感冲击及独特的艺术表现等,成为电影市场上备受喜爱的类型之一。犯罪悬疑电影除了极具烧脑与情感体验的“爽片”之外,在广阔层面与现实、情感进行紧密衔接,给人以无限的现实对照和人性反思。

聚焦于女性及犯罪题材的电影《消失的她》,登陆暑期档之后就引发话题不断。该片创作基于近些年来国人在东南亚频频遇险的事实,却没有过多聚焦于犯罪过程本身的血腥或暴力场景的渲染,影片营造了环环相扣的悬疑感,通过叙事“扣”都成功把观众“套”住,在反转、反转、再反转中一步步接近“谜”底。这部演员表演功力扎实又悬疑感十足的类型电影,不仅延续了陈思诚制作的《唐人街探案》系列和《误杀》系列的观影快感,而且开辟了新的悬疑宇宙。^[12]

在谜中之谜的套层叙事中,《消失的她》尽管极度考验观众的理解能力,但该片对于叙事的“卖弄”显然不是为了疏离银幕外的观众,而更多是影片牢牢抓住观众注意力的成熟技巧,且在环环相扣的紧密编织中给予了观众最大的沉浸式介入。《河边的错误》中的悬念叙事,却似乎真实地超出了观众所能理解的范畴,影片设置的重重迷障,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银幕外的观众,事件没有真相,或者说,真相并不重要。由此,由余华小说改编而来的《河边的错误》,同样是一部充满悬念的犯罪电影,但该片的创作显然不是让观众在真实的案件中得出正义战胜邪恶,罪恶者终将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等惯常的认知,而是通过一个又一个无法探知真相的事件的呈现,借此告诉银幕外的观者世界之不可认知,诚如影片中表面波澜不惊而下面暗流涌动的河水,仿佛象征着我们每个人的内心当中所不能公之于众的黑暗底色。

由此,包括《第八个嫌疑人》《最后的真相》《拯救嫌疑人》《三大队》《回廊亭》《怒潮》《检察风云》等在内的一系列电影,在题材上各有侧重,在叙事上也充分将悬疑与动作、暴力、枪战等元素进行了融合,并且直接在现实生活当中进行取材,使得无论是在形式的创新方面,还是对现实问题的指向方面,都展现出了创作者对于电影不只是事件讲述者的不竭探索,并且也不满足于对一种成熟类型的单一重复使用,而是在不断的创新与突破中,展现出中国电影可以触及的更广层面及更深面向。

(四)动作电影创作引领与类型杂糅

作为一种成熟的电影类型,动作电影以拳拳到肉的战斗、惊心动魄的追逐、紧张刺激的枪战等视听冲击吸引着观众的眼球。而随着电影制作水平的提高及观影人群的日渐“习以为常”,单纯动作场面的铺陈已经不能满足太多观众的观影期待。2023年的动作电影中,有着众多香港知名导演及演员加盟的作品,如由邱礼涛导演,古天乐、郭富城、刘青云主演的《扫毒3:人在天涯》;林超贤担任监制和总导演,张家辉与陈伟霆等主演的《爆裂点》;庄文强编剧并执导,梁朝伟、刘德华、蔡卓妍、任达华、方中信等主演的《金手指》等。香港团队的熟练标配保证这些影片在“场面火爆、节奏紧凑、反转陡生”等特质方面依然游刃有余,但从整体的市场反馈来看,或许是题材的过于集中,如基本还是以毒品犯罪、金融诈骗等故事为主,或许是过于倾向于动作场面的营造而忽于人物的塑造,以及在上映时机的把握上不够讨巧等原因,2023年“中规中矩”的动作电影在佳作频出的市场中也显得过于“中规中矩”。

除了单纯的“动作”之外,《莫斯科行动》《绝地追击》等影片,则在充分立足于现实题材的基础上,将“动作”与“人物塑造”,或者将“动作”与“灾难”等元素进行充分杂糅,且在惯常的“正义战胜邪恶”的单一主题表现之外,更多立足于人性的挖掘、探讨故事背后的家国命运等,在丰富动作电影的表现方面做出了更多积极有效的探索和创新。

《莫斯科行动》改编自30年前震惊中外的“中俄列车大劫案”,在“类型片多面手”邱礼涛导演的执导下,本片横跨中俄两个大国的辽阔疆域,并在飞速疾驰的火车、错综复杂的地下水宫、废弃的火箭发射基地等极具俄罗斯地标特色的区域,上演了多场让人血脉贲张的“动作大戏”:如拥挤车厢中的人身肉搏、幽暗管道中的摩托车追逐、正在腾空的战斗机被迫坠落和爆炸等,片中人物如英雄般游刃有余穿行于俄罗斯的钢筋水泥之城中,将危险与紧张、刺激与酣畅等体验进行了极致的视听呈现。而除了在宏观层面上的“场面叙事”以外,影片还在微观处精心布陈了多条关于人性、亲情的情感叙事辅线。犯罪分子苗青山与危险掮客瓦西里作为犯下滔天大罪的不法之徒,并非只有“恶”的性格塑造,前者是一个有着超高音乐天赋却因家庭的变故而不得不过早进入社会的“边缘人”,后者则是一个可以牺牲自己生命来保护女儿安全的普通父亲,这些人物立体性格的塑造及极具代入感的情感铺设,以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给予了影片冰冷的金钱、权力、诱惑以外深情而温暖的人性力量。

邱礼涛导演的另一部影片《绝地追击》,登陆暑期档的时候恰逢多部影片热映之后,在“强强对决”中未能收获观众更多的关注。但作为一部典型的“动作电影”,该片在题材上选择了导演游刃有余的“扫毒”题材,不仅贡献了典型的动作场面,在这之上,“影片最大的亮点,就是在缉毒题材中融入了灾难片元素”^[13]。这部耗资上亿元人民币的影片,讲述了云南省武警边防“8077”特战队在一次追剿毒贩的过程中,遭遇了特大暴雨及山洪暴发,在险恶的自然环境中与毒贩展开生死追击,最终以极端惨烈的牺牲换回了任务成功的故事。导演以极端娴熟的调度技巧及游刃有余的动作戏把控能力,几近真实地还原了暴雨连绵、山体滑坡、洪水泛滥、沼泽弥漫等灾难场景,在“人为”的动作场面之上,增加了来自自然界的巨大破坏性力量,以此塑造了“8077”特战队员,在自然界与毒贩的双重夹攻面前,依然奋起追击,甚至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英雄形象。

(五)爱情童话与青春电影

2023年的爱情电影触及各个年龄阶段的情感讨论。有偏重于青春校园题材的《一闪一闪亮星星》《这么多年》《不能流泪的悲伤》《念念相忘》等,在唯美而浪漫的恋爱中,诉说着青春爱情的美好与残酷;有聚焦于中青年爱情的《前任4:英年早婚》(后面简称《前任4》)、《非诚勿扰3》,触及从恋爱到婚姻的甜蜜与挣扎;而打破老年人刻板印象的电影《我爱你!》则聚焦老年人的情感与生活,讲述了三段经过时间的沉淀后依然真挚的爱情故事。在创作方式上,2023年的爱情片除了叙事上的巧合、悬念,情感上的铺陈、烘托等惯常的技巧以外,还增加了奇幻及科技等元素,以一种更加宏阔的视野和更加深刻的追问,来探索和表现人与人之间这种永恒而深刻的情感谜题。但从总体上来说,除了几部对现实有着高度的指涉,能够让观者在电影的演绎中反观自身与现实,大部分的爱情电影似乎陷入一个以概念驱动故事、用技巧制造奇观、为赋爱词强说愁的怪圈当中,精彩纷呈的情感演绎背后,是情不知缘何而起、不知因何而殆的苍白与乏力。

电影《一闪一闪亮星星》于2023年12月30日上映,在未正式登陆大银幕时,就已凭借网剧热映积累的人气及前期的大力宣传,以突破2亿元人民币的预售票房成绩,成为中国影史国产片预售首日票房冠军,并顺理成章夺得了2024年元旦档的票房冠军。“双冠”的背后有着该片创新与突破的地方,如在影片的叙事中增加了平行时空的视角,给年少时期充满苦痛的暗恋增加了一份未来确定的答案,借此稀释青春爱情中隐忍疼痛的部分;在技巧上,通过跌宕起伏的悬念推进故事的多重反转,让过于单薄的情感线索因此而变得生动与丰满。除此以外,影院中极具氛围营造的“下雪”场景,也让影片中的情绪由“画中”而延伸至“画外”,等等。然而,诸如此类之“创新”,更多还是形式方面的创新,电影要想真正深入人心,还是要回归故事本身。而此部电影最大的遗憾,即没有很好地诠释男女主人公这段跨越时空、跨越生死的爱恋,究竟是缘何而起,又缘何能够如此坚定而执着等问题。后面票房的回落,以及观影人群中由热切到失望的情绪变化,应该都是对于这些关键叙事点失落的回应。

《前任4》延续着“前任”系列的故事主线,而在每一部的演绎当中,都能够聚焦一个当代人情感中的主要问题,在前几部的相遇、恋爱、分手的多次情感分合之后,随着主要人物的年纪迈入“35+”的门槛,电影也来到了对于婚姻问题的讨论当中。和很多爱情片对于电影外观的倾力表现不同,此片没有五光十色的外表,故事的叙述也中规中矩,甚至在影片的结尾依然没有确定的答案。作为2023年爱情电影的票房冠军,该片能够在系列电影当中依旧获得观众的持续认可,或许就在于该片与时俱进地传递了当代人对于爱情和婚姻的极度复杂心理。如果说《前任4》的优异表现在于与现实的高度黏合,《我爱你!》中老年人的赤裸爱情宣言,一定程度上反而对现实是有所背离的,但是在此片所呈现的关于老年人的疾病、孤独、贫苦等问题一而再地被我们所忽略的时候,无论是因爱情而疯狂的两位老师,还是进入花甲之年依旧为爱大胆表白的举动,似乎都是电影于悲情生活的一种酣畅淋漓的反抗,在“生活之上”,恰恰是电影给予生活的重要启迪与抚慰。

(六)动画电影的创意想象与历史文化

就动画电影而言,艺术创作的本质问题就是想象力,以及将这种想象力通过影像方式呈现出来的叙事能力。^[14]动画作品通常设定在特定的社会和历史背景中,通过呈现特定时期的生活方式、审美观念、社会问题等,展示出文化的演进和变化。在经过了多年的创新与探索之后,当今的中国动画电影,已经不是单纯面向低幼儿童的说教工具,而是充满着丰沛的想象力及文化传播和传承的重要艺术媒介。在2023年一片向好的电影格局中,动画电影市场更是呈现出了“报复性观影”的热潮,青少/亲子五类动画代表作均创历史新高。^[15]在这些作品中,动画电影突破了各个年龄圈层的壁垒,同时在取材与风格上,都呈现出面向历史、讲述当下、传递文化的重要特征。

《长安三万里》是2023年出现的一部“史诗级”的动画作品。该片以盛唐的历史作为背景,借由高适的回忆视角,通过一个个体在那一段特定历史当中的经历,全景式地展现出唐代的文人墨客、官场千秋、社会民俗及繁华盛景。最为难能可贵的是,在布陈如此之多的人物、事件、情怀的过程中,该片采用了一个故事讲述者的视点,使得高适不仅承担起历史串联的工具作用,并且在这之上,人物身上独有的隐忍、坚韧、勤勉及才华等特质,又使其成为推动大唐迈向盛世的重要贡献者与牺牲者的代表。而除了人物的串联以外,全片中出现的48首诗歌,既是唐代文学成就的高调展示,也是在辅线参与、补充叙事的画外台词。尹鸿学者指出:“‘诗在长安在’的主题中蕴含了一种‘中国精神’……首创了与西方‘歌舞片’不同的‘诗动画电影’,体现了‘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电影化努力。”^[16]

《茶啊二中》则呈现出了一种完全迥异的风格与气质。从对历史的回望到聚焦于当今的学校生活,从一群仙气飘飘的文人墨客到一群状况百出的学生,在《长安三万里》以外,《茶啊二中》仿佛一个脱去了精致的西装和领带,不修边幅、无视规则、邋遢松垮的“街头混混”。一个是对繁华盛世的极尽膜拜之赞美,一个却是对刻板的老师、压抑的课堂、填鸭式教育的嘲讽。然而在这些浮夸、聒噪、夸张、无厘头背后,却铺陈着一个浸满了温情的师生故事。这群看似完全不着调的老师和学生,却有着当代人群中最为缺失的一种朴素和真诚,无论外表的呈现如何滑稽与做作,真诚的内心、真挚的情感、真心的关爱,是教育最高的目标,而电影里的老师和学生,无疑都是这一目标的直接践行者和演绎者。因而,这是一部颇具周星驰式喜剧风格的动画电影,却少了周星驰于现实的冷峻,于粗粝中回归到温情。

兼顾到不同观影群体的审美需求,《熊出没·伴我“熊芯”》《贝肯熊:火星任务》继续以IP的品牌吸引力保持着和儿童观众的高度黏合,同时兼顾到陪同观看的成年长辈,电影均在情节的展开及想象空间方面做了更为深度的扩展,倾力打造出此类电影的“合家欢”气质。《深海》在冰冷现实的基础上,用充沛的想象打造出缤纷绚烂的海底世界,仿佛是用一种童话世界的温暖来抚慰现实中受伤的心灵,助力女孩走出被放逐的人生,以动画电影的方式给予现实中的亲子关系以深沉的反思。

从作品的创作到观众的接受,2023年动画电影的成绩,再次展现了创作者们更加务实的姿态及更具创新力的表达,因而,作为一种重要的电影类型,动画电影在展现中国电影工业的蓬勃发展,以及承担传承与传播中国文化的使命方面,应该可以走得更远。

(七)艺术电影的创意探索与个性风格

在一片喧嚣与繁荣的观影热潮背后,2023年中国银幕还出现了多部在市场上“遇冷”却在艺术表达和创新方面让人耳目一新的作品。如魏书钧的《永安镇故事集》《河边的错误》,张律的《白塔之光》,以及新人导演刘伽茵的《不虚此行》和孔大山的《宇宙探索编辑部》。这些作品中不乏知名演员的加盟,如《不虚此行》中的胡歌和吴磊,《河边的错误》中的朱一龙,《白塔之光》中的辛柏青和田壮壮。但是“明星”元素的加入,除了一定程度上的票房号召力以外,其实更多的是对于作品角色的精彩演绎。在缺少以供辨识的类型归属、可以梳理的简单逻辑、饱满充沛的情绪情感、张弛有度的节奏、精彩纷呈的剧情的情况下,纵使明星演员再入木三分地投入,也在作品“语焉不详”的主题指向中,与普通观众渐行渐远。这是艺术电影一直以来无法突破的困境,也是越来越多的创作者不得不违背自己的初心,而逐渐向市场和大众审美妥协的原因。所幸的是,在2023年银幕中,除了已经通过多部作品逐渐被观众熟知的魏书钧、张律以外,还出现了刘伽茵、孔大山等有着自己鲜明艺术特色及美学风格的新力量、新导演,他们在电影创作惯常的“统一标准”之上,用自己的敏锐和直觉,给出了不同以往的答案。

《白塔之光》一如既往沿袭了张律导演不温不火的影像风格。在坚持对当代人的精神信仰、人际关系、情感表达等主题进行深入探讨的过程中,导演一直秉持着情感大于故事、自然甚于造作、疏离意味着聚合等独特的美学标准。“他总能将历史的厚重感处理成日常生活的模样”^[17]:镜头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个体都有着自己无以言表的故事与情感,但是导演却不意在直接揭示人物苦痛的来源或者讲述人物曲折离奇的经历,而是在大量似是而非的对话、漫无目的的游走、不合逻辑的剪辑及绵延不绝的空镜中,完成故事的拼接和情感的累积。而这种表面上漫不经心、若即若离、如散文诗般四处游走的镜头语言,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流露着遭遇过重大的创伤之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现实,是渴望的、热烈的,而同时可能又是犹豫的、远离的。所以,尽管不是简单直接的真情告白,但是导演依然用足够准确的影像语言,阐明了电影的主旨:就如片名白塔的寓意一样,白塔之所以只有光而没有黑影,是因为它和观看者保持了一个足够远的距离,白塔如此,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能也如此。

刘伽茵导演的《不虚此行》,会被人频繁地用来和之前的《人生大事》进行比较。在主题上,二者之间确实有着相似的地方,即都在探讨关于生与死的命题。且在影片的进入角度上,两部作品也有着不谋而合的地方,都是立足于一个失意的、落魄的、在主流现实处境中频频碰壁的年轻人的视角,并且在亲身参与和投入一桩桩死亡仪式之后,完成自身的成长与救赎。但是从影像的整体表现方式上,两部影片却又有着天壤之别。《人生大事》更多是基于大多数观众熟悉的“第三者”视角,以一桩又一桩发生中的“事件”来驱动故事的走向;而《不虚此行》则完全是个人的主观化视角,通过个人对于死亡的观察来给出生命的答案。因而,前者是热烈的、精彩的,后者却是孤独的、冷峻的,而不同的表达方式也指征着导演面对生死命题的不同态度。对于《人生大事》来说,影片最终给出的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只有理解真正的死亡,才能理解真正的生活;而《不虚此行》却是在扭转着观众的既有认知:不是只有伟大和卓越的人活着才有价值,无论伟大还是平凡,每个人的存在,都可以独立成为一个世界。

或许对大多数的观众来说,电影的观看与选择,与其说是在拓展认知的边界,不如说主要还是繁重工作生活之后的娱乐放松,因而,超出一般规则的创作与表达,尽管是导演对于电影艺术的积极探索,还是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去等待观众的成长与接纳。所幸的是,没有收获太多市场反响的艺术电影,却在2023年的各大电影节频频获奖,业内的中肯评价,是对勇敢的电影独行者的高度支持,也是中国电影能够真正走向“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重要推动力。

2023年中国电影的突出表现,不只是在创作上的多元探索及市场的热烈反响,在艺术与市场以外,通过电影的窗口,观众在一部又一部优秀的作品当中看到了一个正在大踏步前进的中国形象。因而,“电影虽以娱乐形态出现,却以虚构的想象满足人们更深沉的情感与欲望,恰恰对国家形象的建构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18]。

(一)主流价值观的显性表达与隐性灌注

以《满江红》《志愿军:雄兵出击》《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长空之王》《长安三万里》及《我本是高山》等影片为代表,无论是取材于历史还是现实,无论是真人演绎还是动画描摹,集体都在一个个精彩的故事讲述中完成了国家形象的正面构建。《满江红》初看是一部反映官场权谋的讽刺性作品,通过一个又一个的反转来揭露人性之复杂与阴暗,在此基础之上,张艺谋却在结尾用自己惯常的“仪式性”大场面,让万人来诵读民族英雄岳飞的《满江红》,恢宏的气势与凛然的正气中,是所有阴险小人的无处遁形,是民族英雄的树立,也是民族英雄给予大国的气魄与力量。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以充沛的艺术想象还原了整个大唐的盛世与繁华,全景式地描摹了唐代的政治、经济、文化乃至民生的方方面面,浪漫而唯美的影像荡涤了历史深处的尘埃,留下的是一个不仅存在于诗词歌赋的赞颂中,也被世代国人口耳相传的“曾经的中国”的美好形象。

在关于爱国、忠贞、牺牲、奉献等主流价值观的正面显性表达之外,电影还在极具匠心的创作中,将更广泛地存在于普通人中间的有关爱情、亲情、友情等朴素而真挚的情感,灌注在《无价之宝》《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热烈》《我爱你!》等影片中,在一步一步接近凡人的生活过程中,真切地感受着每一个人物在面对困难、挫折、矛盾的时候,所展现出的温暖、善良、隐忍、执着、勇气等美好品德,从而在一个微观隐性的层面上,讲述着当代中国的人间美德。

《无价之宝》由张译和潘斌龙联合主演,讲述了一对生意失败的好朋友,在追债过程中无意收养了一个被母亲抛弃的女儿,后面在极其艰难的环境中将养女送入大学,并助力女孩最终成为明星的感人故事。故事由亲情展开,却并没有一直围绕着苦情的路线。而影片中的角色不都是牺牲和奉献者的形象,相反却始终印刻着角色本身的自私与不堪。张译饰演的养父,收养女孩可能是本能的善良的驱使,但也是基于离婚及没有孩子的事实;被收养的女孩,在最后成为闪耀的明星之后,也生怕不能见光的身世影响自己的事业,而选择对自己的过去进行隐瞒。此外,草根喜剧人潘斌龙的加入,也为这个本该温情的影片增加了现实的粗粝和戏谑。

喜剧电影《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面对的是一个不应该成为喜剧的故事。在惯常的认知中,一群在智力上有着缺陷且已经被亲人放弃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成为观众茶余饭后谈笑的对象。但该片却反其道而行之,没有将这些特殊的孩子,当作需要去悲悯的对象,而以一种完全平等的视角,去融入这群智力有缺陷的孩子的世界。通过设身处地的相处与理解,去发现这些孩子身上可能正常人都不曾具备的体育天赋,并在耐心的引导当中助力他们实现自我的成功。最后的结果虽然不甚完美,正如片名一样没有令人“热血沸腾”,但诚如《无价之宝》的“粗糙”一样,生活中所有的这些不完美,才足以烘托出完美的真实存在;正是因为每一个普通凡人都可以去牺牲与付出,电影要表达的人性温暖及人间大爱,才不单是银幕中的影像神话,而是真实散布于人间的世俗烟火中。

(二)传统文化的银幕转化与影像实践

在多元化、多样化的影像创作中,2023年的中国电影在更自觉的层面将历史传统文化融入影像的创意与生产中,推出了以《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满江红》《长安三万里》等为代表的极具中国文化与美学特征的影片。“这些影片以厚重的中国文化为底色,以悠远的中国历史作度量,以鲜活的中国故事铸魂魄,以独特的中国美学展风采,得到了广大观众的欢迎与认可,彰显出新时代新征程中国电影的文化自信,是中国电影人全面深入了解中华文明历史,推动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生动实践。”^⑤

《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取材自明代小说《封神演义》和宋元话本《武王伐纣平话》,故事中采用了诸多中国人几乎都耳熟能详的人物与事件,如姬昌食子、比干挖心、妲己魅主等。而作为一部“中国魔幻神话题材制作的天花板”,乌尔善导演用史诗级的制作标准,充分发挥对于历史与神话的想象,在震撼视听的奇观场景、恢宏壮阔的战争场面、紧张刺激的情节冲突、张弛有度的节奏把握、丰富多元的情感铺陈方面,都给了观众以极致的视听体验。在此基础之上,该片立足于神话文本却又对观众耳熟能详的故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编。尤其在人物角色的塑造上,在基本保留原作中身份设定的基础上,对于人物的性格及遭遇进行了更加符合当代的改写,扭转了观众对于每个角色的刻板印象,突出了成长与反思的主题,赋予人物更多的情感温度。而“在更繁复的细节方面,影片以丰富的笔触浓墨重彩地礼赞了东方美学的精髓”:如风俗礼仪、伦理纲常、服饰饮食、帝王宫殿等,在震撼的视听及精彩的故事之外,用丰富的中国文化元素打造出一部浸润了中华独特历史与美学的影像巨作。“《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的出现,一方面以创造性转化的方式呈现了东方史诗的独特魅力,另一方面又以创新性发展的探索,丰富了中国电影学派艺术表达的可能性。”^[19]

(三)中国经典哲学命题与诗意表达

在文化的影像化转化与表达的过程中,存在着对文化符号的表面化移植及简单化呈现的问题。而文化作为一种“人类实践活动所创造的一切物质和精神成果”,其有物质性可供展现的一面,但同时还有着精神性需要更多去感受的一面。而2023年的电影作品中,以《宇宙探索编辑部》《二手杰作》《白塔之光》及《不虚此行》等影片为代表,创作者立足于中国的文化和哲学视野,将更多当前中国人关注与思考的命题进行了准确的影像书写与诗意表达。

《二手杰作》没有过多去触及中国人的家庭伦理与父子亲情,而是把更多的关注点,放在了一个进入不惑之年的失意男子的个人价值与理想实现的表达之中。影片主人公是一位中学老师,深陷于家庭的日益平淡及事业遭遇瓶颈的困境当中,在追逐梦想而又不断碰壁的路上,该片没有采用正常的叙事逻辑,却反常规地采用了一个充满离奇与巧合的“荒诞”视角,在看似一出出闹剧的情节布陈中助力于人物理想的实现。在某种程度上,这部作品与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有着高度相似的创作技巧,是辛辣的讽刺,也是真诚的悲悯,这种融合着双重情感的表达,使得我们每一个人在审视作品中的人物时,仿佛在审视我们自身。或许并不是对普遍存在于中国人生活中的所谓“面子工程”“完美人设”的简单讽刺,作品在更深层次的哲学命题上给我们以深刻自省:每一个大时代中的小人物,穷尽大半生的努力依旧一事无成,在如阿Q一样走向疯癫的宿命当中,人物依然可以因为对于梦想的纯粹与执着而让人动容。

《宇宙探索编辑部》作为科幻或奇幻类题材,却对一直以来属于高精尖科技领域的宇宙探索进行了生活流式的诗意处理。该片没有展现在好莱坞科幻片中经常出现的精英科技、宇宙奇观、外星生命等脱离日常生活的景观,而将对宇宙的不竭之思放在了日常生活的发现与寻找之中。在中国人的宇宙哲学当中,天地自始至终与自然万物紧密融合在一起,诚如《庄子》中阐述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及“与天地合其德,日月其逝”等,因而,宇宙可以存在于人类所到达不了的疆域,但宇宙也可以是我们日常生活的一切。在中国美学的视野中,艺术的审美活动可以通过有限的“象”来揭示无限的“道”,即无限的宇宙生命。^[20]该片以日常之“象”来探索宇宙之“道”,一改一直以来被西方电影及文化所主导的科幻想象格局,用充满诗意的中国哲学,还原了一个原汁原味的“中国式”宇宙的本来面目。

综上所述,2023年的中国电影在讲好中国式现代化故事、传播中华悠久灿烂的民族文化、传递现代化中国的建设理念等方面,都做了卓有成效的探索与实践。电影工作者始终立足于中国的社会现实,以宽阔的视野及日渐成熟的电影工业,通过多种类型的创意探索,对中国的历史与社会进行了全景式、立体式的观照与呈现。

与此同时,电影在国内市场一片向好的同时,依然面临着国际市场接受度不高,精品电影的创作与生产不足,题材、类型方面扎推等现实问题。因而,在电影产业持续向前的同时,我们需要回归电影创作的初心,在更深的层面及更广的范围内立足全人类的现实与命运,在持续推进电影工业发展进步的同时,加大在美学和艺术创新方面探索的力度,在蓬勃发展的电影工业的基础上,助力电影艺术的发展与进步迈向更高的台阶。

参考文献

[19]杜晓杰.《封神第一部:朝歌风云》:东方神话史诗电影的华丽亮相[EB/OL].光明网-文艺评论频道,(2023-07-26)[2024-01-10].https://wenyi.gmw.cn/2023-07/26/content_36793177.htm.

注释

①②③④⑤资料来源:微信公众号“中国电影报”,《2023电影票房549.15亿元,观影人次12.99亿》,2024年1月1日(2024年1月10日引用)。

作者简介

张燕,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北京师范大学亚洲与华语电影研究中心执行主任,主要研究方向为电影理论及历史、中国电影与亚洲电影;杨雪团,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戏剧与影视学博士研究生,原广西艺术学院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亚洲电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