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积极的运动活力就是热烈的生命力

——从体育题材电影《热辣滚烫》《飞驰人生2》谈开去

老少咸宜的合家欢电影在春节档里有着天然的优势。2024年春节档档期内产生4部票房过10亿元的影片，其中，《热辣滚烫》《飞驰人生2》两部作品票房均超过20亿元。无独有偶，两部作品均是围绕体育题材而展开。相比去年《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激流勇退地撤出春节档，经历去年暑期档《八角笼中》《热烈》的积淀之后，不得不说今年这种定档，表明了一个重要的创作趋势：后疫情时代的体育电影已经从专业团体的竞技比赛，逐渐向平民化下沉，转向对全民健康体魄、体育精神与人生赛道的内省化关注。

从专业竞技到回归全民体育的可能

“有健全的身体，才有健全的精神！”90年前的《体育皇后》拍摄于“九·一八”事变之后，体育救国的理想融入其中。影片号召强健体魄以提高全民身体素质，全民健身的体育精神被认为是激励自信、强大实力的民族发展动力。此后，体育题材电影中更多揭示的是运动员职业和体育事业的重要意义。新世纪之后，北京奥运带动体育电影的发展。从2008年《一个人的奥林匹克》再现刘长春第一次代表中国参加第十届洛杉矶奥运会，到2020年《夺冠》展现女排里约奥运会重返巅峰，竞技体育叙事反映了从运动员个人到集体在赛事前后的训练和不懈拼搏的奋斗征程。

体育电影对赛事的记录和表现，映射了中国体育发展史与体育现代化的进程。参与奥运、亚运等各种赛事并夺冠，成为大部分国产体育电影创作的重心。其中，“夺冠”的目标导向也和爱国主义精神与集体主义文化为主的主流价值观念捆绑，形成了竞技体育类型化的创作倾向。像去年《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再现中国男乒与瑞典男乒的对抗，竞技体育叙事基本都有原型，需要尊重和还原体育大事史实。专业运动员尤其是取得奖牌的英雄冠冕，使得铭刻了夺冠记忆的竞技历史更受题材珍爱。

竞技体育电影不断成熟创新的模式也在不自觉地反哺体育运动的平民化创作。与以专业运动员为原型所不同，《热辣滚烫》中宅家躺平的女主不仅不具备运动经历，甚至体质指数都不正常。乐莹在结识拳击教练、接触运动之后，克服接踵而至的打击努力锻炼身体。这时女主参赛，夺冠不是目的，完赛即是赢得自我人生的证明。2021年《五个扑水的少年》中也存在这种没有任何训练基础的角色设置，一群高二学生将个人的耐力、柔韧、爆发力与自信重建相结合，将队员整体的节奏、协作与信任重建相结合。大家出现在比赛现场并没有参赛资格，只是为了完成表演。从这群普通人不屈于命运的勇气，再次印证了拥有健康身心，乃是从竞技体育下沉到全民体育的精髓。

体育精神激励个体人生

体育精神的彰显，首当其冲地体现在聚焦运动员现役期间拼搏奋斗的电影中。如2012年《许海峰的枪》就在尽力还原23届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奥运史上“零”金牌破纪录者许海峰的个人传奇经历，冠军梦想也是一个普通人不断艰难抉择的过程。《中国乒乓之绝地反击》中连续三届世乒赛与男团冠军无缘的男乒国家队，也像是“每一个曾经遭遇过挫折的你我的人生”，“至暗时刻”如何绝地反击，体育精神激励个体人生。

《飞驰人生2》是表现退役运动员重返赛场的作品。沈腾饰演的车手张驰从昔日冠军沦为落魄驾校教练，从个人英雄到组建车队团战，曾经的热血和骄傲，以梦想照进现实。同样，2021年的《出拳吧，妈妈》和《超越》也反映了退役运动员群体在万丈光芒褪去后的残酷人生。前者从职业运动员退役后重回赛场追击冠军；后者从冠军沉沦谈起，终于正视自己的人生。曾经长期训练所形成的肌肉记忆和锤炼的坚韧意志，都托举着他们在关键时刻实现了自我的超越。

体育精神推动全民个体的参与，在电影中有时会表现为让退役运动员成为普通人的教练。《八角笼中》《热烈》《棒！少年》《破冰》《少林足球》等，这些影片中的教练，他们深知体育对自己人生的意义，也用体育改变着更多的人。当他们培养天赋选手、引导草根少年走出困境时，几代中国运动员的传承为弘扬中国体育精神作出了重要贡献。这里的体育电影不再特别热衷于训练场景和比赛进程，更加关注体育运动带给个体人物命运的突破，以及推动人生跌宕起伏的故事化演绎。

普通人与运动结缘发生的脱胎换骨的变化，《热辣滚烫》绝对是让人叹为观止的。影片之外，贾玲体重直降百斤的话题热度也一直不减。片中封闭社交圈层十年之久的大学毕业生最终与世界和解，是在几位拳击教练的影响和指导下，通过运动学会自爱。影片对参与运动的普通人有了更深一层的探察。

专业演员对人物的塑造、体育电影对角色身体的要求，决定了电影美学必须回到影像符号的具身性。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的消费化语境中，国产电影对于演员身体的呈现与表达，实际上也落入了一个“白瘦幼”的审美桎梏；部分影视作品中，纸片人疯狂节食宛如骨架，这些审美几乎病态。目前来看，体育电影的健美形象传播，能帮助降低容貌焦虑、身材焦虑对观众的影响，确实是纠偏畸形审美的最优路径。

加强体育美育，回归健康审美。回顾《女篮五号》中的篮球运动员、1959年《冰上姐妹》中的滑冰运动员，她们自信从容的面貌和天然健康的形体，就是在引领正确的审美观和价值观。

现在的优秀作品也在激发运动美的内涵，不仅是力量感和速度感等在强壮体格中的能量赋予，还有耐心毅力、勇敢机敏、健康活力、友爱温情等优秀品质的赞赏；这些都会对价值观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像《五个扑水的少年》中的男子花样游泳，该项目的艺术性、柔美和力量感，也是小众运动在观众猎奇视角下对体育电影类型创作的开拓。体育运动多元化个性化发展，折射出独特魅力，也激发了社会活力、开掘了奇观化影像潜力和视觉价值。

有健全的身体，才有健全的精神

在体育题材电影中，竞技技巧、强对抗心态等，更能够借助影像抵达观众。《飞驰人生2》中聚合了大量悬崖飙车、弯道漂移、陡坡飞驰、两车对撞等特技，2015年《破风》中串联了多场惊心动魄的自行车竞速比赛现场，2001年《少林足球》的武术绝技和球技结合也通过精彩视效得以呈现。而观众更为熟悉的拳击动作所牵引的身体部位的爆发力和面部表情的变化及打斗音效营造的紧张氛围，在《出拳吧，妈妈》和2013年香港电影《激战》中也都有所呈现。不仅如此，运动镜头的优势在去年的《热烈》中，伴随街舞的节奏也被发挥得淋漓尽致。体育竞技对抗中的场面高能高燃，力与美、速度与激情交织，惊险刺激。

但只依靠赛车或拳击等小众运动所带来的新奇，尚不足以支撑体育题材有绝对实力在春节档同成熟类型同台竞技。《热辣滚烫》《飞驰人生2》两部电影将喜剧元素铺陈细节之间，做到了对春节档合家欢调性规律的尊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对笑料段子的无序堆砌，对普通人生活处境有深切感悟和独到剖析、以轻快幽默的基调命中时代脉搏，才是受到观众喜爱的根本原因。

国产体育电影与喜剧的结合，可以追溯到1962年上海电影制片厂摄制的喜剧片《大李小李和老李》，影片以滑稽戏演员为主。如果说此前的多数影片都是从体育赛事出发，关注耀眼的运动健儿，但从这部电影开始，就已经深入群众以做广播体操开展全民健身运动为话题，开始了参加体育锻炼增强人民体质的故事讲述。

后疫情时代，大家对身体健康更加关注。体育运动当中的力与美、生命的纯粹与美好都被反复凸显。疫情期间全民健身寻找宅家运动的模式，疫情之后愈加重视健康议题，电影创作显然也延续了这种现实基调。透过贾玲减肥成功的表象，来强调生命的美好和珍贵，如果对于当下年轻人之间流行的“内卷”“躺平”能做好引导，显然是《热辣滚烫》这部电影最大的魅力。

温暖积极的运动活力就是热烈的生命力。爱自己、追逐梦想与希望，让生活的每一个瞬间都变得无比鲜亮。电影讲述人类命运，体育电影的现实关怀和生命哲思，正在于以真实粗粝的笔触描摹了普通人面对生活的意志和勇气，提醒我们拥抱生活、享受当下。

《礼记·大学》曰：“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平天下。”从体格到个人品德，“一身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体育电影再次将全民健身作为重心，“有健全的身体，才有健全的精神！”引导和激励我们肩负起民族复兴的伟大使命。

（作者系中国文联电影艺术中心理论研究处副研究员）

内容来源：《文艺报》2024年2月21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