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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慰问
人气:    发布时间:2019/7/30

乡长已经等好久了,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等着。

这是一次表现自己的极好机会。书记去省党校学习了,乡里由他负责。今天市县领导要到石头村慰问老红军、老党员李长寿。他要好好等着,好好接待。

李长寿确实是个人物,他经历过长征,对党忠诚,信念如山,上世纪七十年代离休后自愿回到老家石头村安度晚年。

其实乡长已经做了紧急部署,接待、陪同及后勤明确分工,责任到人,连李长寿的讲话也交待马秘书先去石头村安排了,按理各项工作的准备应该没有问题,但乡长现在还觉得有些不踏实,甚至有几分紧张,以往上级下来慰问至少提前半天打招呼,这次却不同,乡长接到通知时车已到半路,这种情况极为罕见。

乡长点了一支烟,喊来副乡长:后勤准备得怎样?

都准备好了。

快点!乡长催着,乡长觉得接待规格的高低直接影响到领导印象的好坏。

乡长又喊来民政助理:慰问的东西准备好了没有?

好了。

乡长点了一支烟。这时候偏有群众来找,说水利塌方了请乡长去看看,乡长说今天有重要的事,你去找分管的副乡长吧。乡长是不敢离乡府半步的,虽然塌方的地点离这不到半里路,但他知道一旦误了慰问的事惹得领导不高兴,被跟随来的记者抓住把柄,那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阳光从窗口斜斜地射进来,乡长并不宽敞的办公室里逐渐闷热起来。乡长舒展了一下腰身,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一边去开风扇一边自语:该差不多到了吧。

可半小时过去了,乡长等的人还没到。是不是半路出事了?不不!领导的车怎么会出事?绝对不会!那是不是有紧急会议又打道回府了?乡长正这么想着时,目标出现了,一辆三菱车驶进了乡府。

乡长先是一喜,然后定定神后满面笑容地迎上去,下车的却是县民政干部,握手之后,民政干部说:昨晚全县都刮大风下大雨,我们下来了解下灾情。

乡长说:你向分管的副乡长了解吧。

一支烟工夫,又有一辆越野车驶进乡府,这次肯定是市县领导了。乡长马上笑容可掬地迎上去,没等市县领导把手伸过来,乡长早把两只手迎了上去:得到你们来的消息,我才匆匆从村里赶回,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忙是好事。市领导轻拍着乡长的肩膀笑道。

 是是是。乡长毕恭毕敬地笑着,接着话题一转:石头村还远着呢,先到饭堂里吃碗粥再去看望李老吧。

 县领导望着市领导,市领导问:有多远?

 坐车到那边山脚,还要再走约三个小时的山路。乡长指着远处说。

 那先去看望李老吧。市领导把手一招,乡长也跟着窜进了市县领导的越野车……

路上乡长默默地想,手机没信号,电话又不通,不知道马秘书准备得怎样了。

路上乡长不仅对领导的问话应对如流,就连荤段子顺口溜,也是一节一节地有板有眼,让领导听得笑逐颜开。乡长觉得自我表现良好,不禁流露出由衷地兴奋。

谈话间就看得见石头村了。山村不大,零零落落十几户人家,景色可美,满山郁郁葱葱的树林,林间夹着各种野花,煞是爽心,度假绝对是个好地方。

领导们说:难怪全县健在的老红军就李老一个了,这里风景如此优美,真是长寿之地啊。

乡长说:美是美,但大多是盘山公路,又年久失修,看得见了村庄,可还得七拐八弯半个小时才能到。

乡长说这话的时候突然发现至少半年没去看望李老了,这实在是他的粗心。今天他要好好慰问慰问这个对党忠诚和德高望重的老红军、老党员,纵然李老有时对乡政府唠叨甚至批评,但那是他为党分忧为民解愁啊。

马秘书和村长在路口等着,见领导们一来,便快步迎了上去,不过笑意不太自然,表情有点僵硬。马秘书象征性地跟领导们一一握手后,便急速地拉住乡长在一旁耳语了一番。

马秘书的话像一根闷棍打得乡长都懵了、怔了,一时间他有点窒息——这事村长怎么不早说呢,坏事了,真的坏事了! 但乡长是不能发火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乡长急火攻心了:怎么办? 怎么办?

有那么一刻,乡长真想告诉领导们真相,但这个想法只是闪了两下,待杂乱的情绪稍稍沉淀下来时,乡长又被说不清的恐惧攫住了,他独自摇了摇头。

如此这般,只好这样办了。作出决定时,乡长先是一阵轻松,继而便是一阵失落。

乡长对市县领导说,这么热的天走了这么久的路,都累了,大家先进村长家休息一会才去看望李老吧。说完就把他们带进村长家。

利用休息的瞬间,乡长采取了应急措施,他偷偷问村长:村里还有九十岁左右的老人吗?

有,但是个女的。

现在不管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了,只要能化腐朽为神奇就行。乡长接着吩咐起马秘书,马秘书心领神会地出了门,乡长才松一口气。乡长想,村长一点政治敏锐性都没有,李长寿这么一个革命老人,两个月前逝世了却没报告乡府,真是!

慰问的时候,领导们照例先对“李老”问寒问暖,然后虚心聆听老人家谈谈自己的经历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看法。

慰问时,市领导悄悄地问:上报的慰问表上不是填的“男”吗?

马秘书忙答:该是女的,电脑打错。

市领导好像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应了。在旁的乡长眉头陡然一皱,呼吸有点急促起来,觉得脸也烫得厉害。或许乡长从没骗过上级,或许乡长在处理突发事件时缺乏必要的火候。慰问结束已是下午,阳光比较强烈,空气比较沉闷,整个山村瞧不出半点生机,只有山上不时传出一声鸟叫,叫得让人心虚。

返回乡府的路上,不知是天气太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谁都没说话。

此时此刻,一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恐慌折腾着乡长,今天市里下来的这位领导乡长曾接触过,知道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儿子,能从办事员干到现在的副厅级领导干部,靠的是脚踏实地,乡镇他呆过,也主管过,有辨真假识优劣的本领,有透过现象看本质的能力。

乡长也知道县委对欺上瞒下的查得紧,半年前有个家伙瞎编乱吹,说空话搞假数据骗上面被撤了职的。如果今天慰问的事被揭穿,不但成为人们的笑话,自己苦苦经营的仕途也将半路夭折,付诸东流。如果自己削官为民无权无钱,狗屁不是,那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娇妻不跑才怪呢。一年前她就是看重他身为一乡之长才嫁给他的。这么一想,乡长心慌意乱、脑门冰凉,胸中一股闷气汹涌而来,压也压不住。尽管乡长也想装出沉稳的样子,权当什么事都没发生,可就是不行。

乡长转过头,突然同县领导的目光不期而遇,他从领导的目光里好像看到了一些什么,他本想说的话在这一瞬间又放弃了。

走着走着,乡长突然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套住,感到天旋地转——乡长晕倒了。

人命关天。乡长很快被送往乡卫生院,医生马上把吊瓶挂起来。可是乡长的病似乎很复杂,几位主治医生轮流会诊都找不到病因。找不到病因,那吃什么药呢?于是有人提出:转院吧!这个意见得到了采纳。

乡长转院了,住到了县医院的综合病房里。这类病房是专供县级领导干部住的,乡长的级别显然还不够,但都给他享受了。

 两天过去了,乡长的症状仍没一点好转,专家也诊不出病因。

 乡长的家属见状,忧心忡忡地问医生:怎么办?怎么办呢?

 医生说:进一步观察吧。

 唯独乡长自己心知肚明,乡长一下子像老了几岁。躺在病床上,乡长有些内疚和自责,今年为了找项目,争取资金,他频繁地往上跑,呆在乡里时也是忙这忙那,很少下村去了解情况,石头村还是自己挂的点呢。可想到某些乡镇比他还糟糕却没露马脚,心里就不甘心、不服气。

夜深了,整栋住院楼静悄悄的,除了楼外的一些虫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喇叭声外,再没有任何声息。此时此刻乡长仍无法入眠,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床上,像寺院里一座年代久远的泥塑。

不知过了多久,乡长突然用脚跺了一下床板咬牙切齿地说:妈的,好腿不怕泥里踩,不当乡长难道会死人!我不治疗了,回去。

然而不知为什么,乡长很快对自己的决定作了否定,虽然他三番五次劝自己:好腿不怕泥里踩,不当乡长难道死人。但他最终还是犹豫了。乡长自己也感到困惑,他问自己:你这是怎么了?你过去敢说敢为顶天立地,现在怎么这么窝囊?他盯着挂在床头上的药瓶,一个荒诞的念头闪过脑际,他身上的血开始沸腾了。

他决定离开医院。

出院那天,市里的日报正好报道了乡长的事迹,说他是一个平民化的乡长,对乡里的情况非常熟悉,不像个别领导整天夸夸其谈,老百姓的事却一概不知……看着报道,乡长意识到“慰问”事件已逢凶化吉转祸为福。乡长有了一种解脱后的轻松。

出院后,乡里为乡长接风摆了几桌酒菜。席间人们说起乡长上报纸的事,都说这是乡里的荣耀。话音落时,人们都用醉眼向乡长瞄去,可大家看到乡长自顾自地喝着酒,没有出声。

静默片刻,乡长突然问:马秘书呢?

他在值班。有人回答。

乡长说:叫他把值班电话搞成呼叫转移,过来喝酒。

马秘书刚到酒桌旁,马上一脸尴尬地告诉乡长:刚才接到县纪委的通知,说明天纪委有几位同志要来我们乡……阿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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