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娱乐独角兽（ID：yuledujiaoshou）

文 / 周锐

2019年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你郭帆这个名字会成为中国科幻电影历史上一个里程碑式的存在，你多半是不相信的。因为在此之前，郭帆执导的三部电影没有一部与科幻题材相关，也因为国内科幻题材属于稍有不慎就会和“圈钱摆烂”“五毛特效”挂钩的多灾领域。而今年上影节，《流浪地球》从票房体量到工业化程度都成为各大论坛逃脱不开的作品，郭帆也成为国内最靠近电影科幻工业的人。

“感谢我们的观众，其实有很多不足的地方，观众看到了，只是不说。”对于《流浪地球》取得的成绩，郭帆在上海电影节金爵论坛上感慨。这部电影在2019年的电影市场上起到的作用或许远比想象中更大。最直观的影响在于，它让中国科幻电影终于“有本可说”，即便现在这个篇章里，故事还不够长。

目前梳理国内科幻电影，真正属于可以题材的电影寥寥无几，以猫眼数据中带科幻标签的电影粗略统计，2015年至2019年可以被纳入科幻范畴并具备票数据的电影仅35部，其中位列前三的头部电影除了《流浪地球》，分别是《美人鱼》与《疯狂的外星人》。

在这个情况下，很多疑问扑面而来：《流浪地球》之后，业界与媒体将2019年称为科幻元年，是否合理？中国下一部票房40亿以上电影什么时候会出现？是否是科幻电影？现在有多少科幻电影受众？年轻人看科幻电影的原因是什么？

《流浪地球》的票房达到46.54亿，各类问题之外起码给业界了一个提示。“不同于青春、悬疑、喜剧，科幻电影有更高的天花板。如果对比好莱坞的话，我觉得某种意义上，它（《流浪地球》）是像《星球大战》，让国内整个科幻电影制作成本快速提升，出现更多高质量的电影。” 猫眼研究院院长刘鹏说。

今年上影节，腾讯影业出品科幻电影《上海堡垒》，某种程度上被视为《流浪地球》之后国内科幻电影的接棒选手。“到底算不算科幻元年，得看后续电影跟不跟得上了。”有业界人士说。

当《流浪地球》作为一扇窗口，展现出国内科幻电影与电影工业化可能出现的蓝图，业界就不得不思考，这条路到底是光景折射下的海市蜃楼，还是确实存在的具体目标。

工业化“畜牧业阶段”，

国产科幻电影的“土壤”在何处？

如果以《流浪地球》为基点，国内科幻电影的工业化程度是什么阶段？

“这四年（《流浪地球》拍摄时间）我们称之为工业化，但是其实处在工业化最开始的阶段。前段时间我去《封神》探班，电影工业化系统很震惊，我觉得特别棒，我觉得跟他们相比我们就是手工作坊，但是其实不是的，我们是畜牧业。《流浪地球》或者是《封神》我们离工业化阶段差很多，我们工业化不足的时候都是拿人肉填的。”郭帆说。

《流浪地球》拍摄4年，背后团队从拍摄到后期制作扩展到6000人，这个数字背后是人力对工业化不足的填补。“我们当时拍摄太空的时候，吴京老师吊威亚，我们没有这种拍摄经验，本身（威亚）对于吴京老师不是特别难的事情，但是吊威亚（之外）还要穿上六、七十斤的衣服，拍六七个小时，腿都会充血。”

而在这种阶段下，真正打造出一部具备成熟世界观与审美的科幻作品，并不容易。猫眼研究院数据显示，2019年含科幻电影的票房占39%，科幻核心电影只有13部，占7%，观众只有2%。从《美人鱼》、《疯狂的外星人》、《机器之血》等打上了科幻标签的作品中就能看出，中国科幻电影通常与喜剧、爱情等元素杂糅。

2015年至2019年6月12日，国内科幻电影票房占比从14.6%到39.1%，期间内2019年科幻电影票房达到113亿，占总票房的39.1%，由于《流浪地球》，国产科幻电影票房首次超过进口科幻电影。但实际上，2019年以前国内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科幻世界观电影。“目前国产科幻电影爱情、喜剧的元素占比更多，科幻只是作为一种素材杂糅其中，并不算是真正的科幻电影。”

而好莱坞科幻电影已经摸索出了一条相对成熟的方法论。近几年好莱坞科幻电影如《头号玩家》、《阿丽塔：战斗天使》、《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等，科幻背景下，动作、冒险、惊悚等类型杂糅。提起好莱坞科幻电影，制作精良、特效很棒、场面震撼等是关键词。

两者之间最大的差别是，好莱坞科幻电影以20世纪60-80年代《2001年太空漫游》、《星球大战》等里程碑式科幻作品为基础，经过几十年的铺陈与沉淀，形成了肥沃的科幻土壤，好莱坞科幻电影具备构建世界观、宇宙观的优势。而国产科幻电影，缺乏这块土壤，每一部作品都需要构建自己的科幻世界观，与观众达成一个“协议”。

所谓“协议”是观众对题材的认可度与接受度。郭帆以《西游记》为例解释了“协议”的意义，“我们对《西游记》的世界观不会较劲，做《西游记》相关的影视作品时也绝对不会较劲，我们不会怀疑猪八戒为什么长成这样，孙悟空为什么长成那样，我们提到孙悟空一定会想起一只金色的猴子，这是一个过渡的过程。因为我们达成了这个协议，但是科幻没有。”

因为协议没有达成，所以公众对国产科幻电影的要求比其他电影严格得多。上影节《上海堡垒》的发布会上，片方以自黑的形式从导演到原著、题材、主演，比公众更先一步抛出了疑问。“一个拍爱情片的导演，谁给的勇气去拍科幻片？”“原著就是一个披着科幻外衣的言情故事，改成科幻战争电影会毁原著吗？”显然，片方比公众更了解这部电影可能遭遇的问题。

“一个科幻电影怎么把它从剧本变成画面，对于我们没有经验，对于中国电影没有经验。”《上海堡垒》导演滕华涛在上海电影节金爵论坛上说。“对于演员来讲最大的顾虑是，他们并不知道在中国电影里面演一个未来的故事——哪怕是发生在近未来的上海的故事——到底应该是怎么去做的。”

在《流浪地球》之后，国产科幻电影的门槛被无形抬高，公众期待更加工业化的作品出现，冥冥之中却又在怀疑市场是否还能产出更优秀的作品。“科幻电影的戏剧冲突性更加极端，所以怎么样在视觉刺激和人物塑造之间找到平衡点比较难。今年《流浪地球》之后，我们再继续做科幻电影的时候，大致有了一个参考点，观众在哪些人物关系和情感点上可以接受。”《拓星者》导演张小北说。

加强特效、中国式叙事、女性受众……

国产科幻的下一个发力点

在科幻电影的世界观之外，郭帆注重的另一点是故事。“我们在现阶段如何判断一个故事好与坏，我觉得两个点，第一个是强烈的共情感，第二个是鲜明的文化特征。因为从电影来讲，我们的最大弱项是工业化，最大的优势是文化。”

这一点在《流浪地球》中有直接的展现，不管是电影中被业界分析了无数遍的乡土情节式的“带着地球一起流浪”，还是集体组织式的救援行动，都含有着中国文化的底蕴。

“按照第一个标准，100个剧本能够刷掉95个剧本，还剩下5个剧本，基本上都是好故事。这个情况下增加一个标准，有没有强烈的中国文化特征。这个强烈的文化特征怎么界定？你思考一下这个故事是不是只有中国人能拍。”

事实上或许也是如此，比起好莱坞科幻电影以电影特效、宇宙观方面的优势，国产科幻在故事叙事、演员演技等方面更具吸引力。这其中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文化壁垒，观众看好莱坞科幻片时，容易将注意力和焦点放到视觉化元素上，因为这些元素可以翻译文化情感，弥补因差异带来的缺失。而国内科幻本身就是中国人情感表达方式，观众更熟悉，比起视觉元素更倾向于通过表演理解电影。

另一部分原因则是国内电影工业化的不足，现阶段，国产科幻的情感表达与文化特征是优势，文化弥补了视觉效果上的不足。而这个状态是暂时的，随着国内科幻工业特效与情感表达逐渐平衡，文化与特效之间就不再存在补充关系，而是相得益彰。

郭帆对国内现阶段可行的科幻故事类型进行了一个预测，好莱坞热门的好莱坞超级英雄题材、太空战争、未来科技等题材或许并不合适，因为一方面题材内容与国内文化有一定的违和感，另一方战争场面需要的宏大世界观需要建立时间，科技上也缺乏情感绑定。相对而言，如《流浪地球》类似的末日灾难或者太空冒险，更符合国内电影市场，因为这两类题材容易激发情感共鸣，也符合国内科技发展水平。

除开国内科幻电影自身发展的各类因素，电影市场上另一个关键问题是，国内到底有多少人在看科幻电影？《流浪地球》一举抬高了科幻电影的票房天花板，但是这天花板到底是科幻工业化的效果，还是现象级影片引起的情绪消费，需要探究。

猫眼研究院数据显示，目前国内硬科幻观众（2018年1月至2019年5月，至少在电影院看过9部硬科幻电影中2部的观众）只有不到1000万人，约占到观影人群的2.1%，科幻影迷（2018年1月至2019年5月，至少在电影院看过21部科幻电影中2部的观众）仅占到整个观影人群的11%。

实际上真正科幻题材受众并不多。而这其中核心受众主要在一、二线城市，19岁-24岁的女性观众占比仅9.8%，低于这个年龄段大盘占比14.0%，同龄段男性观众占比达到15.6%，高于大盘，但是整体来看，喜欢科幻题材的年轻受众并不算多。现阶段年轻观众对于科幻电影并没有强烈的观看诉求。“我们未来想赢得更好的票房，可以探讨怎么在年轻观众或者是女性观众中完成下沉。”

大家讨论着2019年是否是科幻电影元年的时候，其实谁也没有判定下一个科幻爆款什么时候能够出现，但是业界仍旧希望能够通过有限的成功案例摸索出一条符合国内电影市场发展的路径，打开一个新的领域。除了腾讯影业的《上海堡垒》，上影节与科幻相关的电影还有出现在北京文化和腾讯影业片单上的《749局》，北京文化片单上的《被光抓走的人》，文投控股片单上的《末日拯救》，大地电影将推出的《镜像人·明日青春》等。国产科幻的春天是否已经到来不得而知，但是肯定是一个好的开始。